六

    這次回鄉(xiāng)，聽到幾件喜事。村里欠債已還清，固定資產(chǎn)原先空殼，現(xiàn)在有七百多萬；樓出租后，村集體一年進項二十萬；新辦兩家來料加工廠，一個制衣，一個制鞋，一百三十八名婦女就業(yè)，最大的六十五歲，今年人均收入兩萬。

    還有，葉蘭塢人后悔了，想回到老東家；看到懶漢干得歡，其他村的老板動心了。

    高興勁還沒過，嚴頌華找到我，一臉焦灼：村兩委將換屆，懶漢要辭職，他若走，村里會走下坡路，你做做工作吧。嚴原先是鎮(zhèn)長，前年接的方明。

    我急忙找到懶漢。村里剛上路，你怎么撂挑子？

    不當(dāng)村主任前，村里人見了我，客客氣氣。現(xiàn)在呢，自己的業(yè)務(wù)耽擱，往村里貼錢不說，還時不時挨罵，想想不值。懶漢說。

    不值？當(dāng)村主任前，村民有這么認可你嗎？縣里、鎮(zhèn)里有這么看重你嗎？我會認識你嗎？

    懶漢低著頭，不吭聲。

    我靈光一閃。你是不是想當(dāng)支書？

    他迅速抬頭，瞥我一眼，眸里閃過一道光。我怎么好意思和東方爭？

    東方姓余，厚道本分，人緣不錯，是個老好人，支書當(dāng)了十多年，可就是缺乏闖勁，不溫不火。

    我顧不了得罪人，向嚴頌華直陳：懶漢當(dāng)支書更合適，選村干部，要選敢于擔(dān)當(dāng)、有創(chuàng)業(yè)激情的人，老好人成不了事，這十幾年就是證明。

    嚴頌華一拍大腿：咱倆想到一起了，我也猜出他心思，不過，東方已干四屆，沒功勞有苦勞，有點不忍心。

    我出了個主意：要不，讓他倆一起競選，票高者上？

    嚴頌華略一思忖。行，我來協(xié)調(diào)，既讓懶漢參選，又讓東方留下。

    過了幾天，嚴頌華打來電話。我同他倆談過了，懶漢愿意參選，東方有點低落，想去兒子公司，我做工作后，他答應(yīng)扶上馬送一程。

    十一月上旬，村支部換屆。票選之后，鎮(zhèn)黨委宣布，懶漢為村支書，東方和另一名黨員為村支委。

    前些天，我問嚴頌華，他倆配合得好嗎？

    好，很好！嚴頌華說。東方脾氣好，懶漢性子急，東方打前站，懶漢收攤子，一個唱紅臉，一個唱白臉，回旋余地大多了。

    我釋然了。有的村，新班子清算老班子，老班子暗地使絆子，水火不容。

　　　
    剛放下弟弟電話，懶漢電話就響了，滔滔不絕描繪藍圖：想建座飲用水池，解決夏天飲水難；想把村口那座橋改造成廊橋，方便村民歇息聊天……

    我的喉嚨忽然有點緊。村里底子薄，你干點事不容易，真難為你了。不過，要提醒你兩點：“雙肩挑”后，一別做村霸，二別糟蹋集體錢。

    哥，您放心，我不會讓您失望的。懶漢的鼻音也有點重。

    他的話，我信。

    這個懶漢啊，治村有一套。
  
   （原載2014年03月19日《人民日報》 作者徐錦庚）